小镇。细雨。从酒吧的窗户向外望去,天地一片茫然的灰色。
我想回家。
那天,阿D说每个人都有家。"每个人,"阿D加重语气:"每个正常的人都应该有个家,恬静、舒适,温暖得能够把人融化。"他偷偷看了我一眼,见我没什么反应,继续说道:"在家里你每天晚上都可以睡得很香。"
"在这里我也睡得很香。"我打断他。
"家里随时都有可口的食物。有小牛腰肉、煎猪排、手抓羊肉、炸鸡腿、烤黄鱼、土豆泥、煮玉米、甜面包……"阿D流着口水说了一长串的名词,然后咽着唾沫艰难地补充道:"更重要的是,它们都是熟的,热乎乎地直烫手。"
我觉得阿D的说话有些夸张,可是没有反驳他。说实话,我也不知道一个家会是什么样子,也许"家里"真有这些让人听着就流口水的食物也说不定。
"家里还有女人。"阿D越说越有劲:"她美丽得好象天使,温柔得好象猫咪,她爱你,疼你,给你做可口的饭菜,为你生儿育女……"阿D最后扶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:"老大,您该回家了。"
我盯着阿D,很怀疑他说这些话的动机。凭经验,这小子这么费力气做一件事情,背后肯定有什么图谋。不过有了家就有这些满好的东西倒是挺不错的。
我想我应该有个家了。
可是怎样才能有个家呢?我全然地无知,不知应该从何做起。想来想去,决定先回家乡看看,然后再做打算。
可我没有想到,我已经忘记回家的道路。只是凭着模糊的记忆,拣熟悉的路来走。走到这个小镇就再也不认识路了。问别人也都不知道。我只记得我来自一个十分偏远的部落,大自然是部落的庇护之神。我们族人的体格都十分强悍,精通各种战斗技能,是天生的勇者,无敌的战士。我们部落的人数不多,没有建立自己的国家,但是远近大小各国无不对我们敬畏有加。我们的部落也没有自己的名字,那些破坏大自然而且自称"文明人"的家伙管我们叫做--野蛮人!
原来,已经很少有人敢来冒犯我们的部落,但有一天我们的一个村庄却遭到了一群魔兽的袭击。五十三人死去。有弱小的女人和小孩,也有英勇善战的斗士。经过仔细的侦察,知道了祸害的根源就是一个叫做Diablo的魔神!
十名最勇敢、最强壮的战士被挑选出来,开始了复仇之旅。一年,两年,五年,十年……。我们追踪魔鬼的脚印,搜寻死神的气味,一路厮杀,一路向东。
这是一条悲惨壮烈的道路。
那些妖魔鬼怪比我们预料的要厉害得多,? 的数量之多也超出我们的想象,虽然我们每个人都能以一挡百,但终于有弟兄倒下了。一个、两个、三个、四个……。我们故意淡漠着同伴的生死,只做应该去做的事情。
每一个死去的战士在咽气之前,旁边的人都要割下他的头颅,用特殊的药水炼制,然后镶嵌在一柄我们部落世代相传的战斧上面,那死去战士的精神和力量就会凝聚不散,伴随持有它的人一起作战。这战斧就叫做圣灵战斧,总由最勇敢的战士使用,冲杀在最前面。
有一天,是我的亲哥哥在拿着圣灵战斧了,我紧跟在他的身后--只有我们两个人了。
终于,哥哥也倒下了。我抱着他离开战场,他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,他说不出话,只用眼神催促着我。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,可我下不了手。从哥哥破裂的气管中传出哧哧的声音,我清清楚楚听到两个字:"懦夫!"
我割下了哥哥的头颅。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,我什么都不管了,在旷野中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。
突然,我感到有人在我身边。我从回忆中清醒过来。窗外,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天晴了。
身边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子,她的美丽无与伦比,象太阳和月亮一般光彩照人。我无法遏止自己的惊讶--这么多年来我本来已经忘却惊讶的感觉。
更让我吓了一跳的是她的说话:"你哭了。"
我哭了?在大庭广众之下?!这真是一件大丢人的事情。
女子用一块喷香的手帕替我拭去眼泪和汗水,怜惜地说道:"可怜的人儿,吃了不少的苦吧?我可算找到你了。"
我一动也不敢动,怀疑这只是一场迷梦?
旁边有人说话:"是他吗?"
女子答道:"是他。"
问话的是一个游侠族的战士,他身后还有一名亚玛逊战士、一名魔法师和一名亡灵巫师。
游侠族战士说道:"我看不象。"
亚玛逊战士看着桌子边的圣灵战斧说:"他的斧头都生锈了。"
我也低头看看,果然有些锈迹,可能是不用的时间太长了。
魔法师说道:"我们应该试一试他。"
女子说道:"怎么试?"
游侠族战士拔出长剑:"我向他挑战!"
女子转向其他几人:"你们的意见?"
三人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。亚玛逊战士挽起强弓,魔法师祭起法杖,亡灵巫师则召唤出了一个火精灵和一群骷髅士兵。
我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,放了一粒花生在嘴里嚼着,回头继续喝酒。
这举动显然激怒了他们。他们的说话开始不干不净起来。我无动于衷,管他们说什么呢。那女子则含着微笑替我斟酒。
"懦夫!"我听见有人在骂我懦夫。我的胸口一闷,站起来抓过圣灵战斧,一言不发地向小镇外走去。
女子和那四人跟着我到了一处花岗石的岩壁下面。
我回身站定,一字一顿:"你、你、你、还有你,你们四个,一起上,不要只是说!"
他们也不客气,伸手就打。一时间剑矢齐集,火炽电闪,骷髅兵团团围上。
我不躲闪、不招架,只是垂下眼皮,任凭各种兵器和魔法打在我的身上。
这种感觉,好象又回到了那战斗的岁月。
哥哥死去的那天,我一边大哭狂呼"我不是懦夫!",一边割下他的头颅。就在哥哥头颅装上圣灵战斧的时候,战斧发出了奇异的光芒,光芒笼罩着我的全身,九名勇士的精神一刹那间与我合为一体,我的力量得到了上千倍的增强!
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变得简单了,我搜杀大地上的每一个妖魔,一直穷追到Diablo藏身的宫殿。
当我一脚踢开宫殿的大门,听见的是Diablo的狂笑,迎接我的是最猛烈、最狠毒的兵器和魔法。我就象现在这样,一动不动,任凭他们打我,可是却造成不了什么伤害。良久,包括Diablo在内的群魔打得有些累了。
我端详着Diablo那丑陋的外表,问他:"恐惧之神Diablo?"
他点点头,满眼恐惧。
我说:"结束了。"手起一斧,将他劈杀在地。
我睁开眼,游侠族战士等四人已经停止攻击,他们的眼中也满是恐惧。我开始运气,高举圣灵战斧过顶,全力劈出!
旁边的花岗岩壁一分为二。我很满意,圣灵战斧还是圣灵战斧。
女子迎上前来:"你就是打败Diablo的那个人。"
我说:"你来找我干什么?"
女子嫣然一笑:"来嫁给你。"
我忽然有些惶恐和不知所措:"我,我想回家。"
女子拉起我的手:"我知道你家在哪里。我送你回去。对了,忘记告诉你,我叫小纯。"
我终于回到家里。我自己的家。
有时候我想起阿D。我想告诉他,有些事情不是他最初说的那样:首先,我现在的觉睡得不是太好,因为我现在是国王,部落里(现在应该是国家里)有太多的事情要我做;其次,我也没有吃上阿D说的美味食物。因为小纯是魔法国的公主,她实在不会做饭;第三,我不太明白小纯是否疼我,因为她经常会咬我一口,咬痛了再亲我一下。可是,不管怎么说,我很满意。
还有,那一天,阿D要我回家的动机也不是为我好。那天我就说他根本是嫌我住在他那里太久他烦了。谁知我话刚说完,阿D就急了:"我是烦你你又怎么样?再来打我呀!反正都已经给你打习惯了。"阿D越说越伤心:"你说你在这里睡得很香,可我呢?每天晚上做噩梦,梦见你提着斧头从我家门口杀进来。还有,你在人里面可算长得很丑,在我这里却是最帅的男人,你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压力你知道吗你?"最后阿D开始哭起来了:"我好歹也是世界知名的恐惧之神
Diablo。你就留点面子给我行不行?反正有你在一天我就肯定老实一天的。住到别家去吧,求您了老大!"
我只有走。
本来我已经杀死了Diablo,但他是恐惧之神,只要人们对这世界还心存恐惧,Diablo就会永远不死。我打不死他,可他也赢不了我。我在一天,他肯定老实一天--挨揍的滋味可不好受。
对了,关于家的描述,阿D有一样重要的东西没有说道,那就是"幸福"。